白话评民事诉讼法的修改

　　9月1日，除了北京市常住人口持居住证可以在京办理结婚手续外，全国人大还发布了修订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复议法》。本文从普法视角谈一谈关于民事诉讼法修订，个人一些不成熟的思考，供读者参阅。

　　一、理想民事诉讼法

　　著名刑法学者、北京大学教授王世洲老师开讲第一课通常会先让学生思考讨论一个问题：你理想的刑法是什么样的？学用师长智慧，笔者觉得每个法律人应当思考的是我们理想的民事诉讼法是什么样子的？对于需要持续培育塑造国民尊法学法守法依法办事的社会中，程序正义的重要性越来越不弱于实体正义。

　　我们很难用简短文字勾勒对一部基本法律的理想，但可以用杰克剪刀规则去反思理想的法律至少不会怎样。笔者认为，一是一部理想的法律不应该被频繁修订，特别是条文增删的修订。这一点刑法做得是比较好的。成文法国家，法院基本不具备判例立法权，所以修订法律有其必然性。但被频繁修订本身说明它的立法技术不高。比如对第四十条的修订，将“陪审员”变更为“人民陪审员”，这是典型公文材料式的修改，添加一句“除法律另有规定外”，又有多大必要呢？查漏补缺固然有其必要性，但从比较法的角度讲，新增添的内容大多不是新事物有充分的立法例可以借鉴，也不是当前才有增加的必要，上一次修订是可以做到并做好的。每次法律一修改特别是条文序号修改，直接司法解释和间接司法解释比如民事诉讼证据司法解释都要有相应的修订，修法成本也是不小的。二是理想的法律修订不应该满足于缝缝补补，要追求真正解渴克竟全功。可以发现修订的内容大都是实践中相对成熟的经验给固化为法律。这固然有立法滞后性的客观原因，但这部脱胎借鉴于刑事诉讼法的法律立法是否本身充分体现了民商事司法实践的特征呢？是否好用呢？每个民商法律人都会有自己的判断。遗产管理人制度、涉外法治的修订只是解决了法律文本中的有无问题，是否在符合基本国情的基础上塑造了我们的比较法制度优势，有待学术和实践检验。

　　正在引人关注的还有公司法的修订。关于有限公司与股份公司的两分法还是封闭公司与公开公司的两分法更适合国情和市场，一直是莫衷一是的问题。大修长期施行的法律会有巨大的制度和社会成本，必须得到“治大国如烹小鲜”式的科学论证。修订案将认缴制下认缴期限缩短为五年，为什么不是五年零六个月，为什么要设置期限，是长期的空壳公司对社会经济运行弊大于利还是社会信用体系不完善的原因？它的论证进路能否公示一下呢？

　　二、遗产管理人与民事信托

　　特别程序新增了遗产管理人制度相关内容。笔者学习这个条文的时候，不免从家庭财富传承的角度在思考和疑惑，意定监护、遗嘱信托以至民事信托，民法典作为实体法提供了粗略的制度供给，程序法有所跟进固然可喜，但遗产管理人与民事信托哪个更有利于家庭财富传承呢？民事信托的司法程序规定是寄希望于信托法吗？制度供给长期落后于法律实践，对于立法机关来说就是一种懒政行为。如果立法机关确实已经工作走路忙得脚不沾地，就是在立法组织法上出了问题。

　　三、涉外法治程序法内容的增加

　　人们常讲，军人在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不能指望外交家在谈判桌上拿到。同理，外交家在谈判桌上拿不到的东西，也不能指望立法者司法者在国内法律实践中去开空头支票。关于涉外司法，难点痛点是法律适用、证据收集和裁判执行。

　　这次修法主要做了三件事：尽可能扩大我国法院的涉外案件管辖权和境内执行权，完善送达、境外调查取证和期间规定。

　　外国法无法查明是人民法院的一种重要裁判理由，那么外国法查明能不能在民事诉讼法中细化规定一些可落地的程序呢？外国法律翻译也必须是高院指定机构翻译，对于这些机构的管理又不同于司法鉴定机构那样规范。 在法律适用方面，以离婚案件分割境外房产为例，又面临《中华人民共和国涉外民事关系法律适用法》第24条与第36条的选择适用问题。那么，可不可以和民法典收编婚姻法、物权法等立法先例，让民事诉讼法收编涉外民事关系法律适用法呢？

　　对于人民法院境外证据收集，此次修法固定了实务中的好做法。根据2022年司法部公共法律服务管理局《关于印发参与海外远程视频公证试点公证机构和试点驻外使领馆联系方式的通知》，我国部分省、市、自治区现有94家公证机构可与我国驻外共56个使领馆合作办理海外远程视频公证。让人有所期待的是《关于取消外国公文认证要求的公约》（Convention Abolishing the Requirement of Legalisation for Foreign Public Documents，简称《海牙公约》）将于2023年11月7日对我国生效。届时，在中国内地出具的文书在简化后的认证流程只包括两个部分：首先是在中国境内获得有效的公证，其次就是获得主管部门的海牙认证。中国各海牙认证机关为：中国香港由香港高等法院签发；中国澳门由澳门法务局签发；中国大陆指定“外交部”为内地海牙认证签发机关，经外交部授权，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可以对本行政区域内的公文出具证明。同理，在外国出具的文件若要用于中国，也只需要经相关的公证和海牙认证程序，文件流转不再需要经过使领馆认证即可被中国法院认可。

　　此次主要丰富了境内执行的规定，境外执行内容的丰富有待我国与外国建立更多的国际条约或司法互惠关系。

　　四、余论

　　修法肯定是立法的进步是好事情。老百姓固然需要对新法的普法，但法律人不应满足于转发新法修订对比稿的标准公益动作。2023年8月31日凌晨百度发布文心一言app对标chatGPT，这是中美IT人的竞技努力。人工智能会逐步取代一些相对低端的法律劳动，就像蒸汽机器代替手工纺织和畜力一样，这是科技进步的必然。新时代需要适应互联网信息技术进步的利他法律人，大家共同努力！

来源：任逸思 作者：任律师